醫院的午餐時間總是到處人潮擁擠。
通常我會躲到位於醫院大廳一角的cafe用餐，只為人少圖個清靜，還有整片大落地窗可以眺望室外風㬌。
雖然所有食物都比其他地方貴上兩至三倍。而且還是微波食品。
點好餐坐下來不久，我的隔桌來了大大小小的一家人，其中看上去年紀最老的身穿藍色病人服，手戴病人手環，被一家人環繞。
一家人開心聊天，病人看上去精神也不錯，想必是住院吃膩了醫院伙食，趁家人團聚，就從病房跑出來打牙祭。
可是還沒來得及點餐，就有餐廳小弟匆忙跑來說：住院病人不可以在醫院的餐廳用餐。
一家人愕然中只得悻悻離開。
我低頭喝了幾口咖啡，再抬頭，隔桌坐的換成一對男女在談事情。
一位顯然是保險業務，正拿著紙筆在向另一位說明保險的內容。另一位表情陷入沈思。
由於距離太近，我不聽也都聽見了，都是些有關醫療保險的內容。住院如何如何給付，開刀又如何如何給付。
我低頭又喝了幾口咖啡，再抬頭，隔壁不知何時又換了一群人。
幾位中年男女圍坐，咖啡也上了，但大部分時間都是靜默的。
憑著多年醫生生涯所培養的直覺，我知道他們在做一個需要所有家人共同同意的決定。
要不要插管或抜管，要不要急救或放棄急救，要不要開刀或者轉院，要不要器官或遺體捐贈。
這些平常人們不想面對的問題，即使一個人事前都想好了，白紙黑字也簽下了，緊要關頭都還有可能變卦，更何況是要周圍一群人都同意，並且同意到底。
此時用餐時間已過，餐廳裡人潮逐漸退去，cafe恢復了平時的安靜，用餐的人們已經離開，換上的是一批藥廠儀器商的業務們，他們衣冠楚楚，抱著筆電公事包，無聲無息地各據一隅，看來短時間之內，也不會離開。
而我隔桌的這一群人依然坐在那裡。
「希望此刻的安靜，有助於你們做出最終的決定⋯⋯」
我離開cafe時，心裡是這樣想的。
